2018年，互联网行业的第一个“风口”出现了“直播答题”的影子。

这种在直播平台上快速答题，平分巨额奖金的活动，让很多人感受到了用“知识”赚钱的乐趣。仅半月不到，映客直播、西瓜视频、花椒直播、一直播等直播平台纷纷加入这场“撒钱”大战，连京东、华为这类行业巨头也跑来“蹭热度”。

然而，火热的直播答题一边聚集人气，一边故障频频，被人质疑存在造假的问题，有的题目内容甚至还违反了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直播元年”过后，人们开始议论，疯狂撒钱的直播答题是一个巨大的风口，还是一阵风刮过？

一周之内奖金上涨到500万元

平日里对直播丝毫不感冒的水鑫，最近却对答题上了“瘾”。

元旦过后，很多人的朋友圈里晒得最多的图片从“跳一跳”这个小游戏的成绩单，变成了参与直播答题“赢钱”的“成绩单”。

这类游戏很简单，进入直播间，答对12道题目者，可平分数十万元到数百万元不等的奖金。邀请好友来一起来答题，用户就能获得一次“复活”的机会。水鑫被微信群里好友转发的这类链接吸引了。

这种模式起源于国外的一款“HQ Trivia”App，去年曾一度在北美走红。

与传统的电视答题节目不同的是，直播答题更像是一场全民PK，同一时间不同地域的人聚集在一个平台上“分钱”。

1月6日，西瓜视频的直播答题游戏“百万英雄”最终有23个人平分了100万元的奖金，平均每人获得4万多元，这让许多人“红了眼”，按耐不住想去答题的冲动。

直播平台这种“简单粗暴”的“撒钱”方式，在水鑫看来“太诱人”！水鑫第一次答题的那晚，就拿到了150多元，毫无成本的赢钱让他一下子尝到了甜头。在芝士超人答题的一周里，水鑫凭借自己过硬的文学积累，成功拿到多场奖金。自从“恋”上了直播答题后，水鑫也开始向周围的亲友同事推荐。

截至1月15日07时，App Store上的数据显示，西瓜视频的“百万英雄”已成为免费排行榜的第二位，“冲顶大会”排在第九位，“芝士超人”则排在第三十一位。

起初，直播答题没有复活机制，但为了吸引更多用户参与，一些平台设置了转发邀请好友，即可得复活卡的规则。各个平台使用复活卡的规则不同，如“芝士超人”，一场下来可以复活三次，但“百万英雄”，每场只有一次复活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多人涌进来”。起初，水鑫和很多人一样，怀疑是否真的能分到钱，但是钱“秒”到账的那一刻，让他开始期待第二场比赛的到来。在DCCI研究院院长刘兴亮看来，直播平台利用答题的方式吸引了很多新用户下载使用，当直播平台用户增长减慢的时候，这种快速积聚人气的方式可以起到“拉新”作用。

而万人知识PK的背后，其实是各家直播平台的资本和名人效应的“较量”。

映客直播的“芝士超人”背后有投资大佬朱啸虎，西瓜视频的“百万英雄”属于今日头条，“冲顶大会”则有普思投资董事长王思聪。

有机构统计过，截至1月11日，直播答题单场最高奖金为200万元，而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观察到的最新情况是，“百万英雄”的单场奖金最高已达500万元。为了吸引更多用户，明星们也开始陆续进入直播间，成为“出题人”。“芝士超人”搬出了汪涵、谢娜、陈赫和李诞做直播主持人，西瓜视频则有柳岩、王凯等名星主持。一些直播平台更是把题目设计成和当场明星主持相关，让粉丝们有很高的答对几率。

为了争抢流量，各家直播平台近乎在同一时间段推出比赛。水鑫固定参与的是“芝士超人”，纵使有“百万英雄”“冲顶大会”等，但因为每个平台的答题时间十分接近，他也只能在一个时间段里选择一家平台参赛。

没参加直播答题前，水鑫碰都不碰直播平台，但“入坑”之后，每天晚上他都要固定参加两场答题，而周围的同事也很快成为一起答题的“选手”。为了提高赢奖金的机会，很多人也开始和朋友组队答题，甚至还有人在微信上建群，每当直播一开始，群里就会分享答案。

数据前后矛盾引质疑

直播答题“一夜爆红”后，依然没有摆脱“用户真实性”这个质疑。

一些参与者表示，自己并不清楚，直播间里不断刷新的参与人数，是确有其人，还是技术控制。虽然很多直播平台声称自己的人数“保真”，但还是出现了耐人寻味的现象。

1月10日20:30，其直播的直播答题游戏“黄金十秒”在答到第五题时，显示有12万人答对了题目，但当时显示的在线人数只有3万多。面对如此窘况，主办方宣布节目暂停，并表示10分钟后回来重新进行答题。而主持人回来后，却直接宣布答题结束了。

1月11日23:30开始的“黄金十秒”游戏，总奖金5万元，第十一题显示有28人答对，第十二题显示有27人答对，但最终主持人表示，每人获奖只有2元多，而不是5万元平分后的数千元。

到底是获奖人数造假，还是回答正确的人数因为技术问题没有显示正确？1月12日，“黄金十秒”节目组发布致歉函称，由于技术Bug问题，出现了包括数据显示错误、题目显示及间断性无法参与答题等情况，造成用户无法正常参与答题。为避免日后类似问题再次发生，“黄金十秒”将暂停上线，待全部问题得到解决后再重新上线。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联系一直播平台希望其作进一步回应，但被拒绝。

此类前后矛盾、数据不一的情况让参与其中的网友对直播答题的数据真假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造假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邓建（化名）是某直播平台专门研究和制定直播答题游戏规则的产品经理，他们公司的答题产品即将上线，在此之前他搜集了目前此类游戏的规则和动态。“实际上，各家声称的奖金额度都未必真实，这里肯定有回收比例。”邓建告诉记者，最早做直播答题的一家平台，之前出过一个“9万人在线13万人答题”的漏洞。

邓建研究的不是题目作假，而是如何操作外显数字的计算方法。比如一场5万元奖金的答题比赛，但实际上平台的预算可能只有5000元，那么最后外显的答对人数就会是实际答对人数的10倍，“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具体到实际还有很多复杂的规则。不可能说多少就给多少，这算是‘公开的秘密’。”

参与了一周，水鑫觉得，答题游戏经常出Bug最难以接受。比如当屏幕上显示出第六题的时候，屏幕那方的主播错把第七题当做第六题提前念了出来，导致整场答题重来一遍。或是两场直播答题中间，平台主播忘了关麦克风，以至于还在直播间的用户能听到主播在彩排下一场比赛时所念的题目。甚至有时会遇到，明明正确答案应该是“B”，但平台公布的答案却是“C”。“百万英雄”在1月12日21时的答题环节中，就出现了明显的Bug。在“特色面食‘肉夹馍’是哪个地区的美食”一题中，选择陕西的用户全部被系统判定为错误，系统公布的答案竟是江苏。一时间，引来众多网友吐槽。随即，西瓜视频就在23时加开了一场300万元奖金的答题活动。

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李俊慧认为，目前这些直播答题的平台都是在自娱自乐，“有奖活动可以找第三方公正机构进行见证，系统误判平台应直接宣布活动无效，并给参与者进行合理补偿”。

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的胡卿云也是一个直播答题迷，除了关注答题和奖金，她更关注直播平台活动的用户体验度。根据她的使用经验，“冲顶大会”画面经常会卡顿，“百万英雄”的流畅度好很多，“芝士超人”经常出Bug。“（平台）要让用户感觉到你是很真诚地在给他钱，否则（用户）就会（觉得）特别无聊。”

“答题”能否成为直播平台的下一个春天

2016年曾被称为“直播元年”，但在过去的一年里，经历了一番大浪淘沙后，活跃用户开始出现下降趋势。直播答题的出现，让行业里的一些人看到了希望。

在李俊慧看来，直播答题如果只是直播平台增加下载量或用户量的推广手段，那所谓答题活动的用户黏性并不重要，“但要把有奖答题作为一种新业态，就需要考虑商业的可持续性”。

如此巨大的网络流量和用户注意力进入直播平台，怎么让流量快速变现？第一个办法仍然是广告。

1月9日，在美国上市的趣店宣布旗下的大白汽车分期成为“芝士超人”App的首个广告商，投放额度达到1亿元人民币。1月11日起，花椒直播的“百万赢家”新增血战到底玩法。在血战到底模式中，先后设置了京东专场、华为荣耀9青春版手机专场，里面的一些题目内容有这些企业的相关信息。

有行业人士认为，并不是所有的广告主都适合通过直播答题宣传自己，只有需要快速拉新的广告主会比较合适。而且不能有很多硬广，因为这样，答题趣味度会降低，用户会用脚投票。

“直播答题平台或直播答题服务，其可能的盈利模式，从目前来看，应该更多还是企业冠名或联合推广，把一些企业的产品或服务信息纳入到答题设置中。”李俊慧分析道。

刘兴亮认为，目前直播平台的流量变现可以通过广告和收费两种模式，但还看不到第三种模式。

答题活动上线后，很多人都关注这种模式能走多远。西瓜视频市场负责人谢东升表示，目前“百万英雄”会持续多久没有明确的设定，因为活动刚上线，打算看用户的反馈，再作评估。如果用户对游戏的热情非常高，多持续一段时间也可以。

“直播答题是一个风口，还是一阵风，现在尚难判断。”李俊慧回顾以前微博上出现的有奖转发活动，认为此类活动或游戏的服务周期相对较短，如果不能让答题内容更有趣或更专业，实现用户细分和兴趣点匹配，那么，热闹或刷屏都是暂时的。随着直播答题日场次不断增加，胡卿云感觉分到的钱没有以前多了，“估计没多久就不感兴趣了。”

为了留住用户，很多平台开始不断地变换“玩法”。从起初单一的12道题通关拿奖金，到题目不封顶，血战到底。

“芝士超人”在一场由网红脱口秀达人李诞主持的比赛中，采用了血战到底的模式，共99道题，直到决出最后一名获胜选手。而后，“芝士超人”还推出了亲友团玩法，用户邀请好友答对了题目，除用户得到10%额外分红外，好友也能分得额外的3%分红。

但无论怎么变换模式，在专家看来，直播答题都不能跳出法制框架。

1月11日，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互联网协会法律专业委员会委员朱巍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强调，无论是在直播平台上做电商还是搞答题，所有传播的内容都要符合国家关于直播方面的新政规定，“内容要合法，不能低俗”。

1月14日，花椒直播平台因为此前在直播平台上的答题选项有问题，被北京市网信办依法约谈，并被责令全面整改。

北京市网信办在发布的信息指出，花椒直播未能有效履行主体责任，在“百万赢家”活动的信息安全管理方面存在重大漏洞，违反《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等相关法律法规，并造成不良社会影响。

为此，北京市网信办要求花椒直播立即进行全面整改。按照监管部门的最新要求，在北京开展直播答题类互联网服务企业要率先进行全面排查，加强管理，确保健康有序发展。